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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九·第二期(1999/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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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断与截面】 时代的晚上·又见崔健··················春分 阳光广场······················心有些乱 【杂感与追忆】 是谁解谁的梦,写在紧握的掌心··············刘铮 青春鸡尾酒·······················浪子 它不能用来取暖·与黑心杀手谈爱情···········董事长 【风花雪月】 收拾不起的零言碎语···················木木 水乡别恋(二)···················缘来是你 午后的木棉·······················纳纳 【小说】 异乡迷失的爱情故事·················扶风太守 刺青时代(连载)····················许许 【片断与截面】~~~~~~~~~~~~~~~~~~~~~~~           时代的晚上··又见崔健              ·春分· 八十年代是如何接近尾声的呢? 是在血洒街头的1989年6月4日吗?一批人头破血流,一代人心灰意冷。 或是在那之前的 5月19日?悲哀的赵紫阳含混不清的说:你们还年轻 啊还年轻。还是在随后的几年里,幻想用道德批判改变历史潮流的苏 晓康之流无可挽回的让位于余秋雨式的廉价抒情? 我们探求的不只是个日期,而是一个象征,一个转折点,一个被歪曲 的历史进程中的隐蔽时刻。或许那场流血过分的摧残了人们,以至于 除了穷途末路之外,不能象征任何其它的东西。或许我们还是没能避 开反叛和幻灭这两个陈旧的主题,暂且认为它们象征性的表达了八十 年代的光辉理想··包括伊甸园的乌托邦式的梦想,并亲眼目睹它是 如何最终在抱怨,疑惑,和流血中化为泡影。然后无奈而清醒的意识 到:八十年代真的结束了。 尽管其中的含义与日历毫不相干。 当我们站在世纪末的门口回想80年到90年的天翻地覆,再回首过去的 十年,似乎历史停在了80年代的终点,而没有过分的抛弃本世纪对中 国人来说最好的十年。80年代的活动似乎还在延续,摇滚音乐会,和 平示威,西方思潮的不断涌入。。。。。。然而这些时刻中即使最热 烈的时刻在其内心深处也存在着某种空虚,某种大势已去,“无可奈 何花落去”的华兹华斯式的意识。80年代的结束最明显的体现在那些 似乎一切照旧的虚幻时刻。对我来说,这样的时刻发生在99年 8月16 日,崔建和他的老伙计们在波士顿一个干净整洁的小礼堂举行的音乐 会上。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到,但千名彬彬有礼的男女跑到那里 欢迎他,并追随他重温自己生活中的一个时代,为某种已经萎缩成神 话的东西添加上一些血肉。 崔建没有让他们失望,尽管崔建已经变成秃顶的崔建,已经变成满脸 堆笑说“ how you doing?”的崔建,但这无关紧要。观众们看到的 是经过他们的印象过滤并还原的崔建。当崔建蹦蹦跳跳的唱“一无所 有”的时侯,每个人都看得出他在进行自我模仿,在吞食自己的早期 作品。但这正是他们乐于看到的,他们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对80年代 的怀旧之情象瘟疫一样在小礼堂中漫延。似乎只有崔建··这位某种 意义上80年代的缔造者和精神象征··没有受到传染,还在卖力的推 销他那些后现代的 RAP。但观众们宽容的SKIP掉这些段落,耐心的等 待那些代表他们和80年代血肉相连的歌曲。音乐会接近尾声的时侯, 每个人都温柔的挥动着双手,随着崔建唱“南泥湾”,彬彬有礼的人 们怀着团结一心的激情向前涌去。崔建露出了短暂的一笑,那大概是 他当晚唯一的一次真心的笑容。所有的人都沉浸在一个杜撰式的自我 感动,自发激情的时刻中。80年代的生气,似乎从这些虽然别扭但令 人愉快的回忆仪式中得到了暂时的挽救。 摇滚乐的变迁往往最大程度的体现了时代和文化的变迁,因为没有任 何其它的东西··不管是艺术还是非艺术··能如此紧密的把前卫主 义和普通大众紧密相连。民间音乐演变成了摇滚乐,地下音乐演变成 了大众音乐,高贵的现代主义通过一种粗俗的同流合污的手段,被吸 收,并且··天哪!··被普及了!一大批群众性的观众出现了,他 们对晦涩的容忍和不可思议的着迷丝毫不亚于老一代人对它们的厌恶。 尽管阻力重重,摇滚乐还是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80年代中期的一些 摇滚歌曲仍然象10年前一样清新和振奋人心。但大部份90年代的摇滚 乐已经堕落成腐朽的模仿,完全缺乏激情,或是拙劣刻意的伪装一种 平淡原始的寓意,街头民歌的质朴激情演变成了摇滚音乐会的夸张浮 燥,并最终演变成了虚假可笑的集体宗教。这种变化是因是果无关紧 要,重要的是这样的变迁说明了同步的时代和文化问题。 崔建也在变,曾经卷着一只裤腿高唱一无所有的崔建现在已经变成过 得“凑和”的崔建了。他是如何面对这时代的变迁的呢?让我们看看 他不同时期的几首歌之间的微妙联系。      去你妈的,我就去你妈的      我背后骂着你      我们看谁能够,看谁能够      一直坚持到底                 ··宽容      我要寻找那愤怒的根源      那我只能迎着风向前      我要发泄我所有的感觉      那我只能迎着风向前      我要用希望代替仇恨和伤害      那我只能迎着风向前      我要结束这最后的抱怨      那我只能迎着风向前                 ··最后的抱怨      我白日做的梦      是想改变这时代      我现在还无能      你还要再等待      你是否还要我      如果我失败      刮起了风      感到了希望      风象是我      你象是浪      你是否感觉到这      无能的力量                 ··无能的力量      渡过这一天      渡过这一天      失望的痛苦的渡过这一天      超越这一天      超越这一天      简单的快乐的超越这一天                 ··超越这一天 歌词之间的连续和变化实在是意味深长的:崔建先是轻蔑的向时代挑 衅,不屑的谩骂;然后渐渐的成了痛苦和力不从心,但还是不断的给 自己打气“那我只能迎着风向前”;到了新专辑《无能的力量》,崔 建已经在打退堂鼓了,他劝慰自己说失败不过是顺应潮流,投降也无 损自己的尊严;《超越这一天》是一首崔建这次带来新歌,他要求观 众一遍遍的重复“渡过这一天。。。。。。超越这一天。。。。。。 ”,他则是先低声下气的回答“失望的痛苦的渡过这一天”,然后是 兴高彩烈的回答“简单的快乐的超越这一天”。到此为止,崔建已经 完全解脱了。他终于完成了对自己的蜕变,这个过程是如此的漫长以 至于难以觉察,但崔建终于已不再是控诉和抗议的崔建了,他在悄悄 的变成生活和智慧的崔建。“一块红布”“撒点野”这样令人想骂想 哭的歌曲已经被“混子”“春节”这样的充满了平民情趣,使人会心 一笑的歌曲所取代。 另一个变化也是微妙的和耐人寻味的:崔建歌曲中的“我”正在悄悄 的变成“你”“他”“他们”。好的解释是崔建超越了自身痛苦和焦 躁,转而冷静客观的进行创作,诗人正在变成一个报告文学的作者; 坏的解释是崔建已经懒得思考了,变得止于观察。也许这是向时代和 新青年靠拢的一种姿态,尽管可能是笨拙的。崔建总是在关注青年, 但青年们还关注崔建吗?这个问题本身对于曾经是时代青年代言人的 崔建来说就是尴尬和危险的。听说过这样一件事,崔建到朋友家做客, 想把自己的签名CD送给朋友的孩子,可那孩子拒绝了。他说“我不喜 欢你的歌曲”。 无论如何,崔建还是在继续走着,尽管可能不是在“老路上”,但他 并没有随着80年代的结束而销声匿迹。这也是值得我们欣慰的吧!不 再抗议的崔建已经失去了最锐利的锋芒,但这可能正是他聪明的地方, 因为时代变了。尽管当晚每个人都怀着朝圣的心情,但没有人真的指 望他能卷土重来。他们只是如此的恋旧。而那个辉煌的缔造者却是如 此义无反顾的抛弃了那些辉煌,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时代一旦 向前走了,就不会回头。      没有新的语言 也没有新的方式      没有新的力量能够表达新的感情      情况太复杂了 现实太残酷了      谁知道忍受的极限到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请摸着我的手吧 我温柔的姑娘      是不是我越软弱越象你的情人儿      请摸着我的手吧 我美丽的姑娘      让我安慰你渡过这时代的晚上                 ··崔建《时代的晚上》 每当看到黄秋生在各式各样的香港滥片中的松醒睡眼,总是不由得感 叹时事变迁。谁又能想到这当初是一个那样热血沸腾的左翼青年呢? 只有在他的音乐里还隐约可见那颗依旧不平的心。我宁愿相信秋生在 风风雨雨的磨炼洗礼中早已修成了不死之身。音乐到底应不应该当作 一场革命来完成呢?如今的孩子们怕是连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崔建 终究要归于平淡了,就象 DYLAN,罗大佑等等每一个曾经伟大的歌手 和斗士一样。但他们的精神是不死的,也只有这种不妥协的精神,才 是一个时代的进步之魂。 (发表于 北京时间 1999/08/19 12:48:05)

回到目录 【片断与截面】~~~~~~~~~~~~~~~~~~~~~~~              阳光广场             ·心有些乱· 阳光广场是个迷乱晕沉的地方。从亚北开发区长满黄金的地下轰然伸 出两只巨手,胡乱抓下块天空,摩肩接踵的浮华就闻风而至,交融, 缠绕,气喘吁吁,堆塑出风姿淋漓的现代宫殿。每次经过我都呼吸急 促,充满莫名的热情。它太漂亮,所以邪恶。褐红的四壁从天上浇泼 下来,几千扇宝蓝色单面透光玻璃后正隐藏着同一个欲望故事。紫色 绸缎橙色气球呼啦啦地碰撞着,空气中仿佛有闪电在流淌。不锈钢门 拱巨大,雪亮,压迫着蚂蚁般的人群。顺着大理石铺就近百米长的台 阶,走到站满古罗马雕塑的中央,才发现可以俯望整个城市。城市很 脏,污染着春情。气质优雅的侍应生伸出雪白手套,为持卡贵族指领 进入各种高级场所的便道,衣着光鲜的女郎继续朝我抛洒玫瑰花瓣, 她的百褶裙也像她周围人的发带,闪烁着自豪的金色。她是不是也看 出我需要更美丽的情人,更优裕的生活,更晴空万里的心境? 俊彩星驰,鲜衣怒马,才华可以带来这些,我深信不疑。我要每天沉 浸在阳光广场的风采里,等待理所当然的艳遇;要让每一扇彩色玻璃 投射的阴影,沐浴我虚伪的忧郁,这是女人们在无所事事时愿意看见 的;我要日进斗金,维持最豪华的开销;要全身上下名牌凛凛,须臾 呼吸都散发上流社会的夜生活香水味。我的要求很低下,我的渴望很 庸俗,我的现实还差着一点,这让我烦恼。因为我现在在这里。在阳 光广场。我必须这样。 我的形象是蓝天白云的,没有多少人能抵挡,尤其是那些神秘慵懒的 女子。我的歌声是无孔不入的,能把每片寂寞的心搅拌得一片混噩。 我要拥有真正富翁的风度,以及真正贵族的苍白,冷漠,心不在焉。 我要永远不再为生活受累,有人要提前给我精心准备。我要尽情享乐, 从最奢侈的盛宴到最完美的音乐。我不相信只要很少的物质就能安静 下来做我想做的一切。我要得到更多,因为别人得到过。这就是我在 阳光广场的真实想法,我毫不避讳,并且津津乐道,不以为耻。 谁来点穿我的秘密? 我只紧握着十年辛劳,穿筋蚀骨的疲惫,只强挺着苦熬的长夜,紊乱 的睡眠神经。我愤世嫉俗,骄傲而狂躁,内心却充满软弱。我总难以 面对现实,感觉生活在一切的边缘。圈子如此残酷,如此淫靡,我要 用服从签下一张简单的收条,走进这里任意一个美丽的房间。我忘了 曾经妥协过多少,还残存了多少自己。 风玩弄着表情模糊的雕塑,发出一种暧昧的呜咽。我静静坐在广场唯 一的青玉门拱下。雪白的侍者又过来小心问候,我挥一挥手,让他走 开。金色发带的玫瑰仕女那么可爱,我盘算着邀请她去喝点什么,再 让她开始我以下的故事。打断我的是个粉白的婴儿,正指着一堆篝火 嘻嘻地笑。几个祭司打扮的黑色身影随即飞奔过去。远处响起一丝空 旷的牛角号声。谁也不能知道我的来历,如同不知道眼前这些超现实 色块拼凑起来的人影,背景在真相来临之前都含有几分险恶。当最忠 诚的东西再也无法守护心灵,我就必须从华贵的缝隙中欣然进入另一 世界,虚幻也好,空谈也好,总之是改变。我知道我是物质的间谍, 而不是奴隶。 如果没有名分可以证实自己,谁会听我水晶般的倾诉?如果没有宁静 来炼字,谁能不说我在词藻上庸俗地飘浮,一无所成?如果没有拒绝, 我如何享用来之不易的刺激?如果没有荒诞,哪里有现实?没有疯狂, 哪里有城市?而当世界变成绞索,怎样的金碧辉煌才能做它的一枚戒 指,把我这吟唱的无名指渐渐收紧? 我环顾天穹,寻找一个准确的时刻,站在阳光广场正中。那时白云和 乌云都金边璀璨,醺风烂漫。我要让一阵狂乱的感应穿透我躯体,从 头到脚潺潺流过。巨大的美丽让我心悦诚服,我答应做你的又一个祭 品。我知道此刻有许多人正在进行同样的仪式。我要爱上每一个人, 尤其是女人。我要用放荡来洗刷我血管上的皱纹,用享乐来拉扯神经, 制造千金难买的激情。我还要在颤抖中找回抗衡诱惑的美妙方式,那 就是和它融为一体。 事实上,阳光广场只是一个普通地方。非常普通,以至于无限夸张它 的体积,它也只是微笑不语。宫殿的气质只在深夜显现。七彩霓虹打 在墙根,广场变成一整块透明的蓝绿宝石,艳光四射,照亮被它挖去 的半个天空。而现在是正午,城市很脏,人群在兴奋地忙碌。雪白手 套的侍者原来只是穿着脏污白衬衫的售楼小厮,正追逐着一群老外, 声嘶力竭地游说;金色花冠的玫瑰仕女马上就要被夕阳摘走所有的免 费装饰,瞬间还原成可怜的卖花少女。她的嘴唇在歙动,她的声音在 被辽阔的阴影吞噬。一个浪荡的气球飞过来,有人在大声催促着什么。 我走上前,想买下那些枯萎廉价的花瓣,突然发现四周扑来敌意的目 光,我抬起头,往我眼里填充好阳光般的善变和冷漠。 (发表于 北京时间 1999/07/06 11:32:02)

回到目录 【杂感与追忆】~~~~~~~~~~~~~~~~~~~~~~~         是谁解谁的梦,写在紧握的掌心              ·刘铮· 你们一定得失望了,没打算写情感散文,我真不会,就是和大家聊聊 梦和解梦的话题。 开始对解梦感兴趣是大学二年级的事了,原因很简单:那阵子鬼使神 差地做了很多怪梦而且听到了一些怪梦。当时好象宿舍里几位都睡眠 缺乏,一到晚上就象吃了药似的,更确切说象闹了荒的耗子,精神奕 奕仿佛生就了熬夜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熬夜看小说,熬夜打牌,熬夜 搞对象,熬夜对付第二天的考试或测验。 你们一定得说这不是废话吗?谁的梦不是怪梦?梦要不怪就成现实生 活了。篇幅所限,我就举两个例子你们看怪不怪吧,值不值得研究。 先说我做的一个梦吧。我们班上有个健康开朗的漂亮姑娘,我们权且 叫她马小婷吧。我梦里就有她了。你们千万别以为我在暗恋马小婷, 我从来只明恋不暗恋。梦里的马小婷得了绝症,好象是癌,肝癌。大 二时我的社会职务是班长,所以在梦里的我自然要履行义务去探望得 了重病的同学,何况小婷是我们班上的文艺委员,工作友谊还是很深 的。我记得梦里我还去用班费给小婷买了些慰问品,可笑的是只花了 五块钱。我们那会儿五块钱已经不是什么钱了,连一袋好点儿的麦乳 精都不够。但我记得还是提了满满一兜东西,来到了医院。病房很特 殊,我们不能进去,只能隔着一面大玻璃往里看,一边听马小婷的父 母给我们介绍病情。隔着玻璃就见马小婷捂着肚子在病床上打滚,那 样子惨不忍睹,美丽的脸蛋扭曲得不成样子,于是我立刻醒了过来, 看来是不愿接受梦里的情景。 这梦看上去也平常是吧?我把这梦和室友们一说,当然听到的是“乌 鸦嘴”的赞扬。奇怪的事却在几天后出现了。那天上课上到一半,就 见马小婷忽然头趴到了桌子上,手捂着肚子。立刻她旁边几位女生把 她往教室外面扶,我们那次上课的阶梯教室前后都有门,路过最后排 时我清晰看见她美丽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和梦里见到的一样。旁边 的哥们儿立刻小声说:“你小子真神了一回。”下午我向同样是女生 的生活委员询问马小婷情况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是否需要我去探 望一下。生活委员说:“问题不大,你这流氓想进女生宿舍楼你就直 说吧,别找借口。”我说:“我才不希罕哪,要不这么吧,你去给她 买点慰问品吧,回来上我这儿来用班费报销得了。”生活委员第二天 把买慰问品的发票给我一看,你们猜怎么样?四块九毛多钱,原来她 认为的确不是什么大毛病,就买了些水果,香蕉什么的,只花了四块 九毛多,和梦里的五块钱很接近不是? 那一刻我想,我神了! 第二个例子是我们宿舍老六的梦,他在班里外号“大妈”,就是这人 对婆婆妈妈的事儿特别热心,比如说拿个报纸取个信什么的,探听点 隐私传播个小道消息什么的,非常在行,信箱钥匙就捏在他手里。那 天好象是周末,要不就是我们逃课了,反正睡到快中午都还没起床, 其实早醒了,就是赖着。老六忽然说:“我刚才做特怪一梦,很简单, 就是眼前冒出两封信,一封是给李捷的,一封是给于侃的,为什么别 人的我没梦见,就梦见他们俩的信了呢?”等起床后我和他一起去信 箱取信,你们猜怎么样?那天信很少,全班真就只有两封信,一封给 李捷的,一封给于侃的!从此老六除了“大妈”这个外号又多了个外 号叫“巫婆”。 你们说我接连碰到这么诡异的梦怎么可能对做梦解梦不发生浓厚兴趣 呢?所以我开始疯狂阅读有关著作,象少女杜拉之类的早就当小说读 过了,那时候就开始啃大部头的,《梦的解析》,《释梦》,主要都 是弗洛伊德的,还没忘了博采众长,弄了些市面卖的绝对是巫婆神汉 入门教材的有关书籍,名字现在都记不清了,后来都给我妈做退休后 老年大学的课外读物了。接下来怎么样,自然是开始实践,着手给人 进行解梦。在我们那儿干解梦神汉这行特别不容易,因为都学的是现 代人体科学,象中国传统那套解梦法绝对玩儿不转,你再跟他们说当 年周公梦熊如何应验都没用,他一句话把你顶回去了:“亲爱的神汉 我可以相信你,但我要的是证据。”倒是弗洛伊德那套东西还有人将 信将疑听听,不过弗氏解梦法太过抽象,算不出黄道吉日良辰美景和 远亲近爱,所以听了又没太大兴趣,说半天只分析出了一个人的性格 和最近发生过的一些事,连点预示作用都没有。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我终于在刻苦钻研了两三年后走下了解梦神汉 的莲花宝座,骑上破自行车,到单位人事科报到上班去了。 但至少,解梦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披着神秘的外衣,再至少一次,我 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虽然目前在心理科学发展最完备的美国,和心理医生们提弗洛伊德, 他们会很友好地嗤笑两声,但不可否认,弗洛伊德以及荣格等人已经 把心理科学从刻板的实验心理学中解放出来,在后人努力下逐步形成 了现代心理学体系。而我看了多家能接受的也只是以精神分析术的手 段解梦。简单些说,我所理解的真正的解梦并非预测未来,比如“谨 防小人”,“运势临近”,“爱人位于东南之隅”等等类似卜筮的结 果,而是通过对梦的分析,发现一个人目前的心理状态,他的心理纠 结何在,然后帮助他绕开这种纠结,或者说,让他“释怀”,当然, 如果他有这样的需要的话。 所以,所有的解出的梦,不会有真正的危言耸听,而是让求解者说: 噢,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我所理解的解梦,说白了就是Trick,或者说是有点心理学基础的Trick。 由于专业关系,我观摩过一位小有名气的美国精神科大夫给病人解梦 的教学录像,由于牵涉到个人隐私,一般我们很难实际现场观摩,录 像有些地方可能删节过,病人也是隐身的,只闻其声,但一句话,和 我想象得差不多。那位大夫就是不断地提问,问得很琐碎,家长里短, 七姑八姨,实则是在引导病人自己查找自己做那种梦的心理原因,大 夫再根据病人(不正常?)的心理来因势利导。 所以说,大夫其实并没有真正在解梦,而是病人在大夫不断地提问下, 在自己的联想过程中把梦给“解”了。其实在哪方土地上都是这个真 理:解铃还需系铃人。 既然这么说,还是得我自己把自己做的怪梦给解了,但这通常会是一 种徒劳无功的尝试,因为自己往往是最难和自己合作的,换句话说, 自己是最容易“拒绝”自己的,不是吗?比如我说我没有暗恋那个生 病的马小婷,我潜意识里真是这样想的吗?我肯定是首先要拒绝的, 但当我面对循循善诱软声细语的心理医生,我或许会说:“好象有点 儿好感。”所以自己给自己解梦所需要的勇气和耐心相对而言就不仅 仅是要加倍了。 在我那次做的怪梦里我梦见马小婷病了,为什么是她呢?我后来仔细 回忆了一下,那一阵由于系里搞文艺汇演,经常和她一起加班来着, 我负责刷标语写美术字什么的,她负责排演什么的,天色晚了几个人 就买点花生米啤酒之类愉快一下。当时我们在系里是小字辈,那帮流 氓师兄们还喜欢拿我们开开玩笑,所以道理很简单,我们那阵子接触 比较频繁。那时候马小婷已经谈了个比我们高一年级的帅哥,我就算 有非分之想估计也只有在潜意识里能挖着了。 为什么又梦见她生病了得癌症了呢?还好象是肝癌?我想是那阵由于 经常熬夜(系里庆祝建系多少周年,活特别多),本来挺健康的马小 婷经常睡眠不足,我们每天都是早上八点的课,又睡不了懒觉,因此 看上去很疲惫。马小婷自己也意识到这点,她会化妆,能巧妙地把脸 涂得粉白娇嫩的,但由于相处时间比较长,尤其到了晚上,昏暗的灯 光下我就能看见她其实脸色并不好,发黄。那时候掌握了不少知识, 大学当然不能白念,知道了脸色黄是肝不好的症状,我在清醒的时候 当然不会想那么多,但在潜意识里隐约就把脸黄和肝病联系在一起了。 而或许正是因为多日劳累,功课也紧,马小婷的身体支持不住了,所 以害了病,也算巧合,也算一种必然结果。 剩下来的一些解释可能就更为牵强附会,比如我为什么梦到病房不让 进去,只能隔着个玻璃往里面看。我所能做的解释就是当时我们都还 是纯情少年,对女生的天地有着好奇向往而又敬畏的心理,女生宿舍 倒是能经常大方进入,但观察她们的宿舍有几个特点,门口常有个帘 子,铺上也多有个帘子。这梦里已经很大胆地把帘子变透明了,还能 怎么样呢? 关于五块钱慰问品的解释是什么呢?这就又要挖我的潜意识根源了, 我想我一定不希望马小婷真的得了很严重的病,如果真是癌症,那我 们至少要买五十块钱的慰问品,而如果只是小毛小病,似乎就能省着 点。但钱再少也的确买不了什么东西了,五块钱能买一兜的也就是水 果了,要不就是土豆。 这样一解,这个梦就很平常了吧,但一般做梦的人当时只会想那些预 示的意义,就象我见到马小婷真的生病时想“我神了”,而不会仔细 追究其前因后果,而只有经过很认真地分析才会发现“这没什么大不 了”。 再谈老六做的那个关于“信”的梦吧。老六不是外号“大妈”嘛,丫 有一特殊爱好就是对男女之事特别敏感,谁对谁多瞟一眼都逃不过他 的小眼睛。他负责拿信,所以对来往信件也都比较留意,因为谁给谁 写信是刺探一个人感情生活的很好标记。我一直怀疑这小子有这个爱 好,就让我表妹给我写了封署名“田丝丝缄”的信发来,没几天全班 就都传遍了我有个女朋友叫田丝丝的··丫就这么可乐。 他那天梦到有于侃一封信和有李捷一封信那是有道理的。因为那阵子 信并不多,假期结束返校不久,家信首先就很少,只有于侃由于当时 在联系出国,隔三岔五地会有信来,当然他最后没走成。李捷爱好文 学,一直有笔友,她的信一直没有规律,只是后来突然有规律了,这 一点老六做梦的当时并不曾意识到,从没规律转为有规律最初总是很 难被注意,但老六这个有小打听爱好的同学所拥有的强大的潜意识却 已经先察觉了这一规律··确实李捷的一位笔友开始向她发射小丘的 神箭(网恋的前身,不反对吧),这个规律在那个梦之后的一个月内 逐渐清晰,来信逐渐密集,以至于最后老六不用做梦,每天必有一封 从某省某大学来的信,很适合写情书的笔迹落在信封的右下脚。 看,这个梦也平常了吧,当然也不能不说有一定的巧合,但主要还是 老六的潜意识在摸索来信规律。 到此为止,我想表达的希望已经表达清楚了,让所有解梦神汉都劳动 改造去吧,老老人家说过,历史是人民创造的,梦也是人民自己做的, 找谁来解都不如找自己解好。停,看,听,想,或许真就明白了。 接下来,得,一走神我又做一梦,梦见我在写梦,琼阿姨写了六个梦, 我写了六十六个梦,每个都特精彩,但最可悲的是写了半天电脑突然 不动弹了,于是庆幸,还好是做梦。 (发表于 北京时间 1999/06/25 05:42:14)

回到目录 【杂感与追忆】~~~~~~~~~~~~~~~~~~~~~~~             青春鸡尾酒              ·浪子· 不知不觉在这样一个初秋的夜晚,我沐浴着寂寞的晚风,突然回味起 年少的滋味来了。才发现,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过了懵懂的岁月。 回首走过的路,足迹依然清晰,嘴里也还残留着初恋的青涩。 有人说青春就如一杯酒,似糖似蜜,若幻若真。而我的青春也许就如 一杯鸡尾酒,几许痴狂,几许年少,几许轻浮,几许冲动。混沌到了 一起,酿成了青春这杯似甘似醇的鸡尾酒。 打小时候我就一直不算是一个“乖孩子”。什么是乖孩子?就是那个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那种。还不明白?就是,就是那种啊!看到了吗? 在我童年时代,可怜的老师总爱用他们不多的课余时间,妄图通过教 唆种种学习理论去填补我黑洞般的求知欲。但是我也总爱把他们辛辛 苦苦总结的学习理论象扔垃圾一样清理出我的脑袋。而我又总是游弋 在游戏机房,电影院等地,总之是一个学生不该出现的地方。在班里 我总是最不安定的因素,有什么新鲜玩艺,总是最先出现在我的书包 里;有什么新鲜词,也总是从我嘴里最放肆的吐出来。所以,经过小 学,初中的洗礼,老师们一致得出一个结论,我=天生叛逆者。但是, 他们也还一直拿我没招。靠着那可怜的小聪明劲,我的成绩一直还算 有个人样。一不留神,我混进了当地最好的省重点高中。 带着种种不安定因素,我踏入了那所高中。由于对敌情不了解,及其 周边环境的不熟悉,我在头几个月老老实实的蹲在教室里。但那坐监 般的痛楚,是我不能忍受的。在不断的打码头,蹲点,踩点,盘点后, 我终于熟悉了周围的一切。于是,我开始兴风作浪。接踵而至的,我 也渐渐熟悉了政教处的办公地点,大有在政教处买块地的趋势。高中 三年后,我曾怀疑政教处那个类似少林寺罗汉堂的萝卜坑,是我的杰 作。还记得,一位政教处的老师曾有这样一句话:“如果哪个星期我 没有找你谈话,算我这个星期政教工作没有完成。”没想到,我成了 政教处老师的必修课。但是,那时同学们仅知道我是一个老被点名批 评的学生。并没有太多的注意,但接下来的两件事。却给大家都留下 了深刻印象。 那是一次,我在游戏机房得胜而归,手里拿着跑马机赢来的二十来块 钱,正喜洋洋的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个当地的混混,盯上我了。他 跑上前来,非要和我分掉手上的钞票。结论当然是我不答应。那个混 混一发狠,当即说道:你给我等着,明天不叫人打死你。我一听,乐 了。说道:我也认识些人,要不明天大家群会一场?(群会:就是打 群架啦)那个混混,大概估计我不认识几个人说道:好啊!你明天把 你认识的都叫来。我才不怕呢。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回了宿舍。第二天,我也还真把我认识的 人都叫来了。大概是第一次,有这种想法。我也不管到底能叫来多少 人,只是知道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叫人。结果到了第二天,我才发现 我过了。在学校门口站满了我的狐朋狗友。到底有多少人我自己都弄 不清楚,只知道发烟都发了好几条。但是,让我生气的是,那个混混 竟然只带了八个人来。还没等我们打法他们,已经一溜烟跑的无影无 踪。这样我就错过了高中唯一一次进局子的机会。更糟糕的是,学校 方面知道了这件事。同样很多同学也都知道我这么个人。一时间,满 校风雨。我成了校园里老少爷们茶余饭后的笑谈,成了小女生们背后 嘻嘻哈哈的对象,当时我还颇为得意了一阵。后来我还成了校园飞车 党(注:飞自行车党),偶尔我踩着单车,搭载着MM,在江边宽阔的 大道上飞驰,那种虚幻的满足感,曾让我激动了好一阵。我在学校里 也是越来越飞扬跋扈。 但是有句俗话:“夜路走多了,总要撞鬼的。” 终于有那么一个人看不惯我在学校的嚣张,就有了下面的故事。 一个很平常的中午,我那天破天荒的和一个老实巴交的同学讨论学习 上的问题,在推着自行车慢慢的回家的途中,一个远离我们学校的地 方,一个没有兄弟的地方,突然串出那么一拨人。大概有八九个人。 架起我的胳膊拖到一个城市的角落。然后接下来的,当然是一顿毒打。 他们打了一阵以后也就停手了,扬长而去。走的时候搁下一句话:“ 你小子以后在学校别太嚣张!” 我一个人背靠在墙上想了很久很久,而我的那个同学早就跑的无影无 踪了。我对着天胡乱的骂了几句。然后推着自行车回家了。 。。。回家了。。。 后来的我,扔掉了手上的烟头,砸碎了床头的啤酒瓶,天天背着书包 在教室和家之间,独独而行。 (发表于 北京时间 1999/09/28 10:34:15)

回到目录 【杂感与追忆】~~~~~~~~~~~~~~~~~~~~~~~       它不能用来取暖··与黑心杀手谈爱情             ·董事长· 采访时间:990827 7:00PM, 地点:黑通社室内游泳池边 天气:恒温摄氏26 记:最后是你答应让她离开的? 黑:送走她时我的心情不是很好,我对她说我不会和她打电话了,信   倒会写的。 记:打电话确实比较费钱。写信倒还不如在你们的论坛指谈。 黑:电话是一种短平快的语言控制工具,而信,则表示浪漫和超然了。   虽然我们约定,论坛的网上发展由我定位,但我想已经不能改变   论坛的贵族化发展方向了。 记:能谈谈办这个论坛的缘起? 黑:论坛本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别人的生日礼物务实,我送女孩   的礼物很务虚。 记:为什么叫务虚? 黑:因为我没有钱。大学的时候送给以前的女友一个英语角;大前年,   送给她一篇童话。 记:所以今年送一个论坛。 黑:我的本意是由她来办一个平民自由论坛,既能表达我的社会理想,   又能发挥她的才华,同时这也是感情的依据。没想到(一个猛子   扎到水池里)。。。 记:(在岸上)说!!! 黑:没想到,这竟成为我们思想的分水岭。 记:能说的通俗一点吗? 黑: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记:这句话特俗。 黑:(笑)很多人像我一样,曾经多次对不同人说过你是我的最爱而   浑然不知其中的矛盾。 记:也许因为第一次才是最重要的。后来的就渐渐不值钱了。很多事   都是这样。 黑:在爱自己的女人面前可以表现自己的双重人格,这也许就是爱情   的宽容吧!如果没有爱情,今天我在网上表达出来多元的思想将   成为不可能。走到大街上,哪怕很重的感动都会被过往的车流声   所淹没。而爱情,则是精致和美好的母体。 记:很美。能谈谈她吗? 黑:她比我小几岁。她还是中学生的时候我就认识了她。 记:看不出来你还早熟。 黑:(笑)漫长的等待使我完美,也几乎耗尽了我的尽力。我宠她,   她甚至把我看作了她的家人:她怎么胡闹,我都不会离开她的。   她开始努力冲出我的影响了,虽然她一直把我看作最出色的人。   当时我和她一起冲破她父亲的影响,没想到如今,我却能体会她   父亲的心情。 记:心情? 黑:冲突的一开始,我想表现宽容。可我终于明白这种宽容就是放任,   就是永远失去,我不干了。我开始专制,像加尔文以支持异端始,   却以压制异端终。 记:打住!千万别犯酸。加尔闻是谁? 黑:但是没有用,这些年我一直告诉她的就是坚持个体独立,反抗任   何压制,她已经成为一个小自由主义者了。我无法面对男权的失   落,特别是这种失落是我花了很大的精力教唆的。 记:反对!我一直是女权主义的坚定捍卫者。 黑:呸! 记:你可以试着多陪陪她。所有女人没人陪都会变心。 黑:于是我让她回到我家来。我仔细看了她。很好。 记:能具体点儿吗?这是我们的一个重要卖点。 黑:她漂亮了,身材很好,高挑的个子,充满活力。以前她不爱照镜   子的,如今她对着镜子梳着曲辫,一首首的唱着流行歌曲。她更   像一个歌手。她不再是小说中任我打的公主了,她有了自己的声   音。 记:自己的声音?就是“主见”吧?请使用朴素的语言。 黑:关于论坛发展方向的争论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失控了。 记:为什么说失控? 黑:爱情是一出戏,有了舞台才有戏,而以前我的戏是在“控制”这   个舞台上演出的。   如今? 记:如今你对这个舞台失去了控制权。我明白,一个男权主义者的悲   哀。 黑:我开始慌张了,这种慌张甚至触动了内在的自信。我想到了神。   我算半个基督徒,神是我的底线。我开始反省这几年的生活。 记:要反省好几年?太夸张了吧?!你们这些作家就爱给自己搞运动。   自己整自己,没治。 黑:其实深爱就是深深依赖,“爱情神话”似乎成了我信心的本原。   优美的情书、锐利的文字整合了我人生的意义。 记:“整合”是什么意思? 黑:就是“拼凑”。请不要打断我的思路。 记:OK。 黑:但是这种整合却发展到了极至:爱情之外无意义。我想,这几年   我信的神不是耶和华,而是丘比特。特别是这种信仰已经开始扭   曲我现实的行为,以至于我这几年无所建树。 记:有点阿Q。 黑:在大写的LOVE背后,我隐藏了我,忽视了自我价值,一种不是因   为爱或者其他东西而存在的价值。我一致认为自己很多行为是非   功利的,但是这是错的。人不可能长期做纯非功利的事,我其实   是爱情功利者。 记:爱情功利者?好词儿!多讲讲,我们的读者爱看。 黑:一个敏感者的功利爱情,折射出心底深深的不安全感。控制就是   被控制,S就是M。 记:闭嘴! 黑:一个专制者必然是内心恐惧的。一个自信的个体必然是开明的。   查封《方法》就是害怕《方法》。一个男权主义者必然需要女人   来重建他在社会压力中失去的自信。 记:我有点懂了,很深刻,黑先生。 黑:昨晚,我梦见大学的女友。她如今已是别人的妻子。我家里面人   都很喜欢她,我的朋友也说离开美丽温柔的她是我大脑有病。我   好几次梦见她,因为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我。可是我还是离   开了她,离开了本来已经存在的温暖的家。因为心目中的家园是   一个更具对抗性的地方。 记:一种病态的爱情观。发生在敏感者身上也许不算奇怪。 黑:于是辗转有了现在的爱。在爱中,我被深深摸透。 记:深-深-摸-透。。。 黑:爱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能使人超越自己思维的限制,做出让步。 记:这是一句相当精彩的废话。 黑:在焦虑过后,我渐渐恢复了平静。看着自己,相信自己是出色的,   从而相信真挚的爱情。因此放开她,让她去飞,尽情的飞,如果   她真是一只美丽的鸟,我不愿再拴住她,我愿做一只鹰,和她在   蓝天下比翼。 记:这是一种极乐境界。 黑:也许爱情的真谛在于淡化甚至忘掉爱情,爱情本身不能用来取暖。 (发表于 北京时间 1999-08-28 13:05:52)

回到目录 【风花雪月】~~~~~~~~~~~~~~~~~~~~~~~~            收拾不起的零言碎语              ·木木· 为你的第一滴眼泪跌碎在脚前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决定了不爱你。 你居然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爱与不爱,这是多么奇怪的感觉呢, 你说。是那天我告诉你我总是不知道该爱不爱。你漫不经心的眼神掠 过我的头顶,静静栖息在不知何处。你看我的时候脸是空白,于是我 的心五色斑斓,我的目光跳荡在红黄蓝绿之间,找不到一个落点放置 我的情绪。在你我之间,总有那么大的一片空间,就算拥得再紧,我 也清清楚楚地看见。我有时恨自己,会写这种酸的文字,如果有天我 们的灵魂赤裸相对,失去了一切的文字的言语的伪饰,我还会不会有 勇气爱你,或者说,以为爱你? 你会在一篇文字之间爱上谁吗?有天我自己坐在酒吧,听见烟雾里有 个声音传来。嗨,谁会那么傻。我想点燃一支烟,却找不到火柴。这 一刻,我怀念你,或者说怀念你温暖的凑近我烟卷的火光。我总是把 你怀念得很具体。你的火柴,你偶尔栖息的目光,你的荡来荡去不肯 叫我握住的手。怀念是一种多么自私多么颓废的情绪呢,我以为自己 在怀念你,却是为了安慰我自己。 想象中抽完了一支烟,我还是不能决定会不会在文字间爱上谁。哪个 是真的你,我眼睁睁看着的这个你还是在字句间若隐若现的那个你; 我真的准备好了去爱一个真的你吗,还是只是想给自己的情绪和孤独 找一个落点。 你总是嘲笑我没有主张,是的,这一次,我又是愈问愈是慌张。算了 罢,就这样罢,爱与不爱,谁-在哪里-又何曾,真的紧张? 你也知道我是多么地会照顾自己,我小心地企图叫自己免于一切或大 或小的伤害。我为你笑,为你多话,为你走路低了头,这都还好。可 是我清清楚楚听得那一滴眼泪的碎裂声的时候,我听见自己跟你告别 的声音:当一个朋友离开一个朋友的时候,他们说什么?罗切斯特问 简爱。他们说··farewell。那么朋友,farewell,让一切没有开始 的结束,让一切生长着的死去,让我依旧孤独,让你继续自由。 那一滴眼泪如此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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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雪月】~~~~~~~~~~~~~~~~~~~~~~~~            水乡别恋(二)            ·缘来是你· 乔: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漫长。 我回到北方,裹上厚厚的盔甲,在市立图书馆中度过了那个难熬的寒 假,大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寒假。 窗玻璃上薄薄的蒙了几层白雾,和我平静的心一起,记录了这城市的 萧瑟和苍凉。 冬季的最后一场风沙过后,我乘车返校。 江南的春季刚刚开始苏醒,写完了毕业论文的我很是悠闲,一向懒得 为毕业分配什么的去奔波劳顿,于是整日窝在宿舍楼的被子里读些不 着边际的小说,有一本没一本的翻着,听听春雨,闻闻花香,美其名 曰修身养性。直到实在看不过眼的阿岚拉上我陪她去外地写生。 读美术的阿岚背着大大的画夹,留着短发。刚认识时她就瞪着那双大 眼睛看我,总说想把我的灵异给画出来却又总是力不从心。 乔,我想,生你育你的江南水乡,也是灵异的罢。 太湖,周庄,苏州的亭园......四年中我早已用自己的足迹解读着这 城市和她周围的每一寸水土,也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所有感情的暗礁, 虽然为这问题,阿岚早已骂了我无数次。 可我就是那么甘心情愿的游离着,作一个过客。 在周庄一条看得见流水和桥的小镇上,阿岚开始了她专心致志的工作, 我在一旁漫不经心的看着,在那些简单的色彩和随意的笔墨之间,我 轻易的又走了神。 河畔的树上,新绿还没来得及开始发芽,透过暗哑的枝桠,隐约听到 水声飘忽的歌唱。 在风景中我轻轻的呼吸,生怕惊醒了沉睡着的水乡。 每一次呼吸中,都有些往事在作着徐缓的飞行,或远或近。 我醒了几次,又不觉眠去。 忽然的我说:阿岚,我真想丧失所有的记忆,象一只断线风筝那么没 有负累的去流浪一次。 她听惯了我神经兮兮的胡言乱语: 是么,想去哪儿? 不知道,根本不需要方向,越远越好,也许走到看不见梦想的距离。 放下画笔,她扭过头来望着我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只是一个演员,有时侯是主角,有时侯是配角, 但很清楚自己的戏码,不会串戏,不需要有人对我喊 ACTION,就会 投入的演出。舞台很大很宽敞很明亮,可它不会属于我。所以每一场 戏终了的时候,我就必须转身离去,从不留恋。 曲终总要人散的,这是永不改变的规则。 只要遵守生活的游戏规则,我就永远不会NG。 阿岚以她艺术家的眼眸望定我,亮闪闪的: 樱桃,有一天, 你会为你的敏锐付出代价。 还记得那一天舞台上的人造光,驱使我的记忆一片惨白模糊, 乔,我是个敬业的演员。 可当你走近时,恍惚中,我看到一出悲剧正在宿命的舞台上拉开序幕。 而我,注定是那个没有台词的女主角。 原以为靠近了感觉就会消失,可是我错了,桥就是桥,一架桥,其实 是无所谓远近的,只在于穿越,穿越彼此心的距离。 你笑着过来同阿岚打招呼,共同的朋友使得一声“嗨”变得那么轻易。 然后我们认真的看着对方,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的目光在我心里扫出一片寂静的角落,好吧,乔,也许是从那一刻 开始,我就保留着这片角落,用来存放关于你的一切记忆。你每一个 不经意的微笑,每一个温柔的眼神,你低沉的声音,你干净的双眸, 你深黑的短发,你那些细微的小动作,鲜活生动,我都一一藏好。 并发誓,永不让你发现这个我珍藏的角落。 痛楚从那一刻开始发芽。 两颗本应擦肩而过的流星,却被无情的命运之手捉弄在了一起,我们 无法选择。 同一天我认识的羚,你一个月后的新婚妻子。 后来阿岚断断续续的告诉了我你的一些情况,当然也有提到羚。羚是 部队歌舞团的新星,年轻,人也美,小有名气。 你们是大学同学,水乡孕育了你们的青春和爱情。 至于我,毫无疑问,是个旁观者。 这城市很小,偶尔会遇见你们,也曾经相约一起出游。 每次见面,羚都斜斜的挎在你的肩上,小鸟儿一般的幸福, 笑起来有些可爱的霸道。谁都看得出,你是她最珍贵的财富。 可是你呢?你的笑容和眼神都透露出寂寞和疲惫。 你累了么? 阿岚说,其实你们并不幸福,说你承受了太多不公平。 你也曾说过,快乐和爱情一样,都是一种短暂的传说。 我不知道,也无法看透围城的里面,是怎样的风景。 能在自己最为自信的年代遇见你,能用一种思念点亮自己的眼睛,能 在相遇时认真的凝视过一次,已经是一种幸运,乔,我还能奢望些什 么呢? 夏天刚开始的时候,我和阿岚决定去看场电影。 下午的影院空荡荡的, 一边说说笑笑,情节在我们的身边水一般流过去。 名字忘了,内容大抵是两个年轻的生命,在寒夜中悄然撞击出隐约的 印迹。 有些印迹,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追寻,有些却是擦肩而过,从此了无 音讯。 散场后我在电影院外等阿岚, 我站在两个时空的交界点等候,蓝天上有飞鸟在寂寞的盘旋。院外的 大街上,阳光白晃晃的刺眼,一阵迷茫袭来,我有点头晕。 先是隐约听到你在叫我的名字,以为是幻觉,望过去时阳光正从背后 映出你分明的轮廓,而你正从街道那边迎面走来。 乔,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害怕起来,害怕极了。 影片中的茫茫乱世还未曾离去,我在无依无靠的寻找着你, 害怕你只是一个幻影,在人群中间闪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黄昏就要来了,我的脑中轰然作响。 恐慌蔓延开来,我真的害怕会再也看不到你。 虽然只几步路的距离,我却是用跑的。 乔,在奔向你的那一刻 孤独使我完全忘了周围喧杂的尘世。 小心。你把我拉到路旁,送了一口气,然后微笑了。 这么巧?你低下头来凝视我的眼睛,你的凝视 又一次使我内心一片透明。 是啊,我终于清醒过来(巧便巧了,又能如何?) 刚刚看完电影? 恩,羚呢? 你指向后方,去买东西了,我在等她。 这一刻的单独相处来得出乎意料。 好象是偷来借来的幸福,让我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我们默默的等着,你默默的注视着我,我默默的守候着这一刻的 默契。我们默默的面对,任身边人来人往,视线交错,世界不再存在。 樱桃。。。。。。你小声的呼唤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你的身后,羚正提着购物袋往这边走过来, 看见你和我,她停住脚步,灿烂的笑容很快冻结在脸上。 我想,我开始喜欢上这个单纯的女孩了,她对你的依赖和对我的防备 同样一目了然。 正因为对她的喜欢,所以,我只能扭过头去不看你。 阿岚很快也从里面出来了,我们并肩儿走着,拼命的聊着天,说尽一 切能说的快乐话题。 故意不去看你,不去在意你,渐渐的就忘了你。 直到阿岚凑在我耳边低语: 你知道乔他是怎么评价你么?他说你看起来不象是属于这个世界,更 象一个不小心从天上掉下来的精灵呢,呵呵。 我楞了一楞,视线正好撞见你的眼神,我非常熟悉的那种眼神。 原来,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你掩饰的一笑, 乔,知道么?你的眼神,已泄露了你所有的秘密。 我单薄得如同一本书。 封面上的我,笑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笑容下面, 掩埋了无穷无尽的悲哀。                            樱桃 (发表于 北京时间 1999/08/18 13:48:23)

回到目录 【风花雪月】~~~~~~~~~~~~~~~~~~~~~~~~            午后的木棉            ·纳纳· 我照例又在午后的雷声中困了。 光着脚走到窗前,外面的天正阴暗着,行人大多撑着伞。警察和义交 身上橘黄色的反光带子在路口的中间亮的耀眼。四个方向的车都停下 来了。四个角落都站着行人。 闪电撕裂了乌云,又一阵雷声过后,更多的雨点砸向窗外那株似乎伸 手可及的木棉。它在这里好象已经站了很多年了,却始终直直的站着。 既不高昂也不低垂,就是那样不卑不亢的站着,在春天的时候开满着 花,夏天的时候长满了叶,秋天,秋天的时候该承起一轮中秋的圆月 了吧。 那红色的灿烂的花朵曾经盛开在毕业的季节,著名的台大之花呵,一 瞬间把我的记忆带回了那个春天。 也是这样的花,开满了道路的两端,也是这样的天色,说不上是柔和 还是阴暗的一个下午。我的朋友,你跑来告诉我,一切就要在结束的 时候重新开始了。你说你看着这满树的红花,心中生出很多的依恋。 你说你要走了,去一个不远,却不能天天看见我的地方。你说你会永 远记得我的,就象我会永远记得你一样,对这一点你问我你是不是应 该很有把握?我当时一定笑了,回答就不会太出乎意外。你说我们来 自不同的天堂最终还会在那里见面。你说努力吧,我也努力,我们要 活到一百岁,那时候你的牙肯定都掉光了,看著我笑的样子还能不能 让我想起今天。 我现在能够清晰的想起来这一切完全是因为当时路边的那株木棉。那 花朵落在地上的时候,有如一片玻璃坠落一般,发出一声清脆的叫喊。 刹那你的眼神中掠过了一丝倏闪即逝的伤感,好象一下子心很痛。 我其实那天已经察觉,但是我不想让你看出来我的敏感。 你拾起那朵花,很认真的放在嘴边吻着。你说,这是我和木棉的初吻, 也是我能给她的最后的礼物了。我很认真的听着你说话,你的神情异 常认真,让我看了觉得心里都不知道打翻了一些什么调味。只是隐约 的觉着,分手就在眼前。可是我在一些时候是一个特别好的听众或者 说,我是一个在一些场合可以保持沉默的人,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特别的相信我。我也很愿意处在一个这样的状态,因为那让我和我 的朋友都感觉很安全。我们大概就是这样成为朋友的。 后来大概是因为雨真正的下起来了的关系,你把外衣脱下来给我挡雨。 我看著雨水打湿你的肩膀,就想让你快点回去,或者告诉你我不怎么 怕雨。后来我大概是说了我不怕淋雨的,反正你显得有点着急,就说 要原路把我送回去。 我后来一定是回去了,但是,从那天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你。听说 你回来过一次,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金榜题名的下一件大 事。 那么,你有没有在他乡遇到故知呢? 人生可是志得意满? 而那一朵凋零的木棉,曾经开在一个春天的午后。那上面留着一个人 的初吻。 那朵木棉落下的时候,有着清脆的回声。 (发表于 北京时间 1999/07/09 16:44:56)

回到目录 【小说】~~~~~~~~~~~~~~~~~~~~~~~~~~            异乡迷失的爱情故事             ·扶风太守· 我那时两手伸开被捆在十字架上。谁他妈知道我是怎么鬼使神差落到 这种荒唐的地步的。总之我被捆在这里肯定有充足的理由,可是老天, 要是有人给我解释这一切一定会把世界上所有存在过的逻辑体系都拆 的稀烂如同小时候夏天里我家背后的那个臭水塘,长满了各种奇形怪 状的水生植物。与其让我在逻辑崩溃的状态下死去还不如就这样的好。 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被捆在十字架上的时候穷极无聊无所事事,所以我只有拼命去回想 过去发生的事。我能想起来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我曾经走在大街上,有 个人用悲天悯人的口气指着我说:“看哪,这个流氓,他的土匪已经 死去!”然后我就狠狠扇了丫一记耳光,???,??。可这好象也 没什么用。 捆在那里时我全身上下的皮肤噼噼啪啪地裂开。我感觉到一种快感从 脚后跟传来慢慢渗透到全身每一个毛孔,暖洋洋的让我有一种醉生梦 死的感觉。忽然这快感又会变得强烈剧痛那种让人全身收紧的剧烈的 快感,好象是我年少时天天晚上在梦中看见然而从来不曾存在于世间 的情人。我的皮肤一寸一寸变成灰烬,浩浩荡荡的苍白色大风把它吹 走,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收藏了起来。然后就象是有一把利斧狠狠地砍 进了我的肩胛骨,我感到悲从中来不可收拾。我很想放声一哭,却只 是徒劳地张大了嘴。那里面空空荡荡没有牙齿和舌头象是一个深不可 测的黑洞。 我抬起头来四处乱看。我看见人群中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人在为我 掩面而哭。有五万个声音在我耳边齐声大叫“绞死他!绞死他!”可 对我来说都象月亮一样遥远。我只能看见那个痛哭的年轻人。我很想 拍拍他的肩,告诉他说不必伤心,我曾经发誓要活到二十岁,我已经 作到了。然后我就忽然意识到那个年轻人就是我自己。许多年以来我 一直在世间寻找他,因为他说了他要去一个流了他的血的地方。我不 记得我是在哪里和他分手的,只记得他带走了我的魂魄。我从没想过 我会在这里遇到我自己。 太阳无可挽回地移到了西边。阴影从金字塔的脚下恶毒地钻了出来, 就象一个谦恭的仆人匍匐在地上爬过来要吻我的脚。我知道它吻到我 的脚尖的那一刻我的生命将就此完结。它象一条瞎眼的响尾蛇一样在 沙漠上慢吞吞地爬行,但却总也到不了我的脚前。这感觉非常不好受。 我很想暴喝一声唤醒它心中残忍暴烈的天性好让这种折磨尽早结束, 但我忽然明白了。我的存在与死亡对它来说就象是那两捆完全一样的 稻草,而它就是那头可怜的驴子。用它那善于思辩的驴子逻辑它永远 作不出选择,所以它无路可逃。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就哭了,不知道 是因为我自己还是因为它的犹豫不决。 然后就是一阵清冷的风把我吹醒了。醒来时我发现我泪流满面坐在我 的车里。车就停在一座不知名的山边。风从山上刮来,带着暮春梦醒 时那种无可分辩的寒意,塞满了我的车。我的左手无力地扶在方向盘 上,右手夹着一支燃到尽头的烟,腿上落了长长的一截烟灰。 我醒来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是那种惨白无力的空白。我因此还 是不能断定我是不是真的醒来了,或者只是从一种真实转移到了另一 种真实。所以我也无法解释我是怎么到这里的。记忆中此前的最后一 件事是在路上,有个年轻人拦住我要和我认识认识并告诉了我他的名 字。我心不在焉地回了他几声,掏出个硬币来扔在地上一个盘子里。 那帮抱着吉它的孩子一齐鼓掌放声大笑,然后压低了声音问我要不要 大麻。我在脑子里努力搜索了半天,挤出一个我能作出的最白痴的笑 容,然后转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接着我就发现我醒来在山边。 我转过头来,就发现她坐在我身边,如同一个空洞没有意义的符号。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跟我在一起的。也许是在另一个街道的拐角处, 在记忆里另一个被遗忘的港湾,我和她偶然相逢了。我问她是谁。她 毫无表情地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说她是一个凯尔特人。这个音节和 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出来的时候铿锵悦耳,带着一种遥远的,虚幻的, 然而又是熟悉亲切的感觉。 一个凯尔特人?我说,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她说。没错,总有人在说一些事情。他们说我 的祖先是暴风与雷霆所生的种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们而不属于 眼前的世界。他们还说他们在陆地和海洋上都曾经纵横驰骋。他们甚 至说他们曾经拥有整个北大西洋。可现在他们一无所有。如果人们认 为他们真的能拥有什么的话。 是这样的。我表示同意。就如同我现在一无所有,好象我真的拥有过 什么似的。 可是我知道,我说的话至少有一半是在撒谎。至少凯尔特人这个名字 本身对我来说有一种魔力。还有她的声音,象上古时的先民在月夜里 走过山谷时所听到的那种神秘的声音,仿佛凯尔特人三千年没有文字 记载的历史都融化在她的声音里了,所以才如此让我迷醉。我们前生, 千年以前必定见过。那时我们身上流着不同的,然而必定是同一类的 血,如果我们有前生的话。 我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我只是看着她。车里是一片寂静。我把 目光移向车外。暮春的山上笼罩着白色的雾气。 我说,也许我们命中注定要在今天一同走过山坡。说完我就打开车门 下来走到她那一边,过分殷勤地用力一拉车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中车门打开了。可我也没办法。这辆破车早就有点变形了。我把手伸 给她。她浑身痉挛了一下,本能地抱紧了双臂。但终于还是扶着我的 手臂下了车。 落花满山。 脚下是草。草的下面是红土。红土的下面是山的骨格与血脉。我没有 转过头来看她,却伸出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顺着手腕往下,我 找到了她的手指,用我的掌心去感觉她手指的冰凉与柔软。风从山上 吹来,吹在我的脸上,划过我的耳边,温柔如同情人的手。我不知道 在我的记忆迷失的时候,握在我手心的这只手有没有触及我的面颊。 到现在我也不知到我握着她的手是不是出于温情。她也一定不知道。 她只是漫不经心地说,她知道我刚才是在梦中迷失。她自己也常常是 这样。许多年来她一直在作这样一个梦,梦见自己不停地走,不停地 寻找。然后,累了,就找个地方躺下睡着了。睡着了又在做梦。在每 一个梦中梦里她都在不断地迷失,寻找,累倒,作梦,不知道这梦作 了几重。终于在一个梦里,一颗冰冷的眼泪落在她脸上,忽然她就感 觉到有一种疼从心里发出,一种不可挽回的悲哀占据了她的全身。于 是她开始大哭,直到从这个梦里醒来,醒来发现是在上一个梦里。她 无可选择,只能接着哭,一个梦接一个梦地醒。在她彻底醒来前她又 哭累了,又重新睡去接着作梦。不知道梦了多久哭了多久,也完全忘 了自己是在哪个梦里。等她最终醒来时已经哭湿了整条床单。极度的 疲惫和饥渴让她忘记了梦中的悲痛。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抬头是蓝得没有半点云彩的天空。太阳象一个黄 色的大气球柔柔地漂浮在空中。 我说,所以我可以在今天下午牵着你的手。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向 何方。 流浪者。她说。 异乡人。我说。 于是我们都沉默无言。 过了许久我才说,所谓的真实,就是从梦中哭醒,哭醒在另一个梦境 里。我们在梦境中反复迷失,最后忘记了真实与梦,忘记了自己身在 何方,这本身就是一种真实。因为我们都是迷失的异乡人。我们还要 永远迷失下去。 阳光穿过树丛斑斑点点落在我们身上,安静得象一座黑白的迷宫。暮 春山上河沟里的水清浅明澈,在阳光和树荫里发出蓝荧荧的光。周围 的一切都变得蓝色而透明,是那种温暖的蓝色。 我侧过头去看她。那时候她展颜一笑,隐藏着一种淡淡的凄然。她说 你跟我不同,我看得出来。我将永远迷失下去,而你则不会。 我说,至少我们还不至于在梦中哭不出来。 我放开她的手指,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我的手搭在她肩上时,我们正走进一片茂盛的森林。从远处看时,那 片森林在阳光下显得黑糊糊的,稠稠的,带着一种透明的幽光。中午 的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连山风也已经变得温暖,裹着一种诱人的甜 甜的气息。直觉告诉我那片温暖的黑色就是这气息的来源,一块浓得 化不开的黑巧克力。在那片黑色的温柔中我转过头来看她。她的唇在 黑暗中是种似是而非的蓝紫色。她的眼睛里是一团迷茫的光。 黑暗使人迷失。我喃喃地对自己说。把她抱得紧了点。她的头靠在我 的肩上。这一切都让我更加迷失。 唉。我对自己说,许多个世纪以来我都在迷失。许多个世纪以来我都 在世间流浪。在所有的地方我都是异乡人,因为我找不到我的魂魄。 他在一个地方流出了他的血。可是我现在的迷失比过去任何迷失都更 加迷失。在这里我和她身上的任何气息都带着异乡的气息。统统去他 妈的。我说。我不想再去寻找我的魂魄。我现在就是我的魂魄。我现 在手中所握的就是我的血。这个迷失是如此地让人迷恋。如果谁把这 样的迷失给我,我就把我的生命交给他。我说,作一个永远的迷失吧。 就算是越走越远越陷越深也好。 在一片混乱当中,我在树林里吻了她。她的唇是冰冷的。可我感觉到 了她努力控制着的略带急促的呼吸触及了我的面颊,我感觉到了她呼 吸的炽热。她的双臂无力地环绕着我的脖颈。我的手从她背后穿过她 的长发,用指尖轻轻摩着她的后颈和耳垂。她的头柔柔地靠在我的手 上。我的双手落下,搂在她的腰间。我又闻到了那种甜香,是从她身 上发出来的。我断定那决不是黑巧克力的甜香。那一定是某种花的甜 香。 忽然我明白过来了。那是栀子花的甜香。是故土的栀子花的甜香。那 时候我看见了故土的栀子花,看见了故土的一江碧水。转瞬之间故土 我曾经的一切都回到我的脑子里。我感觉到心中一酸,泪水模糊了我 的眼睛。我无力地松开了我的手。她向后退了一步,一定是感觉到了 我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 我知道。她说。我知道了。我没有回答,只是抬头向前看去。强烈的 阳光穿过树林间的空隙,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们无言地走出树林,看见对面的山坡上有一个残破的院子。大门已 经荡然无存,我可以毫不费力地看见里面的庭院和喷泉。牵着她的手, 我扶着她走下山沟,又爬上山坡,作为一个迟到的来访者未经邀请就 走进庭院,在喷泉池塘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庭院早已衰败,池塘里的 水却依旧明澈。塘心有一座青石的美人鱼雕像。头上的太阳仍旧温暖, 却只能照到墙头的衰草,和衰草留下的影子,还有房子上黑洞洞的门 窗。也许只有吸毒的人梦回后那种全身上下空荡荡无可依托的感觉才 能和这种凄惨相比。 这里过去的主人也必定是一个异乡人。沉默良久后,她说。 我转过头来,看着她的侧影。阳光下她的侧影一动不动。有人过去跟 你提过这座房子?我说。 没有。关于这座房子,我跟你一样一无所知。可我感觉得到。一进院 子我就感觉到了。他是一个孤独者。他在这里修了他的房子。他也必 定是一个漂流者,一个异乡人。只是他现在不再孤独了。他也不再是 异乡人。他的魂魄就在这里。这里的每一棵草,每一块石头,每一根 柱子都是他的朋友。它们永远记得他所说过的,所作过的一切。他不 再孤独。这里是他的地方。他不再是异乡人,他是返乡的人。 我不再说话了。在这座庭院里,她的侧影让人心碎。 也许等到我离开这个世界,我也将跟他一样不再是异乡人。她说。我 会回到那些地方。无论是苏格兰的山地还是德国北方的原野。我会在 那里找到我祖先留下的足迹。他们流过的汗和他们呼吸过的空气。那 时候,我也是返乡的人。我也将永远不再孤独。所以有时候我并不在 乎这个世界。 我宁可在这个世界上漂流下去,直到永恒。我说。 所以我说过,你和我不一样。她停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我。你相信 所谓的降灵术吗? 另一个世界的事,谁知道。 让我们试试。她说。我说了,我早就感觉到了他魂魄的存在。也许他 真的就降到了我们身上。而且,她停顿了一下。他是一个诗人。 我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她在那一刻凝固如同一尊大理石的雕像。庭院 里是一片萧瑟之气。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了她的声音,就是拿种一开 使就让我迷醉的声音。 那是一首传唱了多年的歌谣。      所有的山峰      沉默无声      所有的树梢上      你找不到      风的影子      飞翔的鸟,累了      在树林里安然睡去      流浪者啊,俄倾      你的心也将安宁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我听见了另一个声音。那是我的声音。      把黑夜卷起,带走逝去的时光      用晨曦装满酒杯      守夜者啊,喝干了这杯子      你就去睡吧      在铺满罂粟和荆棘的路上 一切重归平静。 你刚才真的感觉到了那个诗人的魂魄降到你身上了吗?她问。 没有。我干脆地回答。你呢? 我也没有。她说。我看见了她眼睛里孩子般天真的笑意。我猜那时候 我肯定也一样。 异乡人。她说。 守夜者。我说。 她把头缓缓靠在我胸前。我紧紧抱着她,如同抱着一个遥远的传说。 在庭院背后的山坡上,我与她合而为一。她的眼睛在她躺在草地上时 是黑色的。她的头发也是黑色的,松松散散地铺在草地上。我把头深 深埋在她胸前。她的双手抱着我的头。她的手指穿插在我的头发中温 柔地抚摸着。所有的真实都在我眼前消失了。一切都迷迷糊糊不再有 答案。只有在漂泊的路上,两个异乡人偶然相逢的那个沉默的港湾, 在那里共有片刻的温柔。谁也不能打搅这片刻的温柔。 我抱着她坐起来,看着山下远处的小镇。太阳已经西下,天空残存着 一片诡异的紫红色。大地则是沉沉的黑暗。天边起了一点云,慢慢弥 散开来。几颗星星孤零零悬在天上。山风吹过,带着森森的寒意。一 种悲凉之气充满了四围。 The Wee Time。我说。 The Wee Time,是我们该分手的时候了。她说。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我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可我知道我很快就将永远失去她。 因为她接着说,我们本来就是属于不同的种族,起源不同,命运也不 同。只不过是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同为异乡人。我们本来可以走到一 起。可我看得见你的执着。你终将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你终将找回属 于你的一切。而我早在一千年前,就永远失去了不再迷失的权力。我 们永远无法真正合而为一。 她挣脱了我站起身来,沿着另一条路下了山。我看着她,直到她的背 影完全消失在黑暗里。我以后再也没见过她。 我回到我的车,点着一支烟直到它烧痛了我的手指。车窗外是无边的 黑暗。风在哗哗作响,象是几千艘张满了帆的海盗船隆隆驶过大海。 我象是要离去,又象是要归来。一切都在沿着既定的轨道无可避免地 走向结局。 (发表于 北京时间 1999/07/01 08:38:43)

回到目录 【小说】~~~~~~~~~~~~~~~~~~~~~~~~~~            刺青时代(连载)              ·许许·               四 苏青越来越忙了。她居然能迅速的改掉睡懒觉的习惯,这使我很惊讶。 她早晨八点上班,到了天黑才回家。有时刚回家,接到CALL机又匆匆 的出去,到了十一二点才回来。我曾经多次暗示,这么迟回家要给我 先打个电话,我去接她。这女孩特有个性,走夜路对于她来讲,好象 是一种享受,容不得别人的打搅。我曾经警告她,坏人可没我这么好, 真吃了亏,自己兜着。 即使晚上她在家,也是埋在桌前写稿。她在家的时候,我一般不出去, 玩俄罗斯方块。有时游戏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比较刺耳,她就拼命敲桌 子,你能不能把声音关掉。我说不行,关了就没意思。那你能不能不 玩。我说不玩这玩什么。我们又开始陷入最初的冷战,时常一晚上说 不上三句话,两个人能生活在一起更多的是习惯。 我说你们还嫌这世界不够乱吗,你们当记者的就爱没事找事,世界上 大部分的事情是先被你们这些人给搅浑了。你看那个黛安娜王妃,就 是被你们记者给害死了。苏青说你还是玩你的游戏去吧,那些声音听 起来好歹比你的话好听一些。我在夜晚看到苏青的常常是她的背影。 有人说女孩的背影好看,可是我怎么也琢磨不出好看在哪。 我开始怀念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的苏青比现在可爱多了。她穿着 长长男式的衬衫,一条紧身牛仔裤勾勒出美妙的身材,我牵着她的手, 走在繁华的闹市,路人纷纷侧目。这使得我心里充满着一种虚荣的快 感。只是当时我根本没有想到,幸福原来只是装在别人的眼神里。那 时我会带着苏青穿越过城市的每条大道,给她讲述我童年和少年的种 种往事,那些逝去的时光里有我最美好的回忆。苏青会吃吃的笑,掐 一把我的腰,原来你从小就这么坏。我们还时常在街边的排档买上一 大串的烤羊肉串。虽然老马曾多次警告我,那些所谓的羊肉串其实是 死猪肉,我和苏青仍然乐此不疲。我看着苏青被辣椒粉呛出来的眼泪, 想,女孩有时候流眼也挺美。 我和苏青第一次自己煮饭吃的时候,我故意把菜煮得不能吃。苏青嘴 里说你手艺还不错,不过下次还是我来吧。我心里暗暗发笑,从此算 是摆脱了这些苦差事。这是我从我爸身上吸取的教训。我爸当年认识 我妈的时候,表现欲望特强,觉得自己什么都行。第一次请我妈吃饭 的时候,是在他的宿舍。结果那顿饭结束之后我妈就认定了他,于是 就落下了这二十多年的毛病,我爸在家是一特级劳模。所以我长大以 后,时刻以我爸为戒。不管怎么说,上一辈的错不能在下一辈身上再 发生。第一次,决定了未来的许多事情。 也许你怪我太狡猾,关于我和苏青认识到相爱或者说上床的这一过程 是个空白。事实上我告诉你的已经很多,你别指望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你没听人说这是个速配的时代吗?没有,那你一定很愚昧。爱情就象 一包快熟面,这是老马说的,不过老马是电视上看的。你没看过非常 男女?那玫瑰之约你一定听说过,或者真情相约。如果你都没听说, 那我拿你没辙。电视上的这些非常男女就凭着几句俏皮话,或者是两 个人同时喜欢同一品牌的冰激淋,就能把几十年的终身敲定,那时我 觉得我不再年轻,一不小心就被他们甩在时代的背后。 时光就象一把吸尘器,慢慢吞噬了我和苏青的过去。我能记得的只是 一些表象的东西,比如我们去过两个麦当劳三次肯德基若干次的酒吧, 为了表示自己有点文化,到电影院里打过几次瞌睡。除此之外,岁月 留下的痕迹只是苏青依然姣好的面容和向左倾的睡姿。警察依然会来 敲门,我看着他们就象老相识。居民区隔三岔五会传来某某家失窃, 某某人半夜偷东西从4楼摔下来的消息,可是这跟我一点关系没有, 我的房东会证明我是个守法的公民。 急剧下降的入网费使我在短短的时间内狠赚了一笔,我从来没有拥有 过这么多钱。我从初期倒卖二手手机转而出售一些不正当渠道来的手 机,它们多数是从广东一带进来的。源源不断的收入并没有消除我内 心的焦躁感,我感觉我和苏青之间隐隐的鸿沟在拉大。她迅速熔入到 她的那个社会阶层,我的生活跟她完全不同。有时我听见她跟陌生的 男人打电话,心里有一阵不安感,我想我这是怎么了。我需要找回从 前的感觉。 正是我的这个决定促使了许多事情的改变。一年之后,当我面对着哭 泣的柳小丹说,就这样吧,我知道,我一直都没忘掉苏青。她是一个 随行的影子,刻在我始终空虚的灵魂上。一切又回到起点,那个谁谁 说每次的背叛使我远离了起点,可是我的背叛却回到了起点。我不知 道,不过你会知道,迟早会明白的。 我在一个清晨突然见到了几年未见的兄弟··李源。我在昏睡中总算 听明白,他爸得了肺癌晚期,转了好几个医院,花了许多钱,没有好 转之类的话。我说你是不是要借钱,你不要拐弯抹脚。他点了点头。 我说你爸当年对我就象自己的孩子一样,我跟你是这么多年的哥们, 这忙我会帮。我把身上剩的1000块钱给他,改天我和老马一起去看他。 他说,别去别去,我们家里怕他知道是癌症,到时我再跟你联系吧。 我说行吧,今天我身上没钱,改天再说吧。我看着李源阴暗消瘦的脸, 你好歹当了一回孝子。这几年你忙什么去了。李源嘴里咕嘟着,就瞎 混吧,不行,我还有事,改天再来找你。我一想,钱真的是好东西, 多年没见的兄弟就因为它又联系上了,居然还能找得到我住这。钱把 兄弟都联系到一起了,别的人又何尝不是? 那段时间老马给我介绍了一个这个城市很著名的酒吧老板,老马推荐 我去当场地经理。由于老马跟他的特殊关系,酒吧老板没说什么就同 意了。也许他看得出来我身上痞子气里的严肃的东西,也许他觉得我 不动声色里暗藏着韧劲,他很爽快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以后靠 你了。 这是我和老马之间的一个秘密。我们的想法是最终挤走酒吧的老板取 而代之。老马急需扩大他的地盘和势力范围,而我也想摆脱倒卖手机 这一不稳定的职业,取得和苏青相称的地位。老马依靠王宇和三陪女 的优势积累了不少资金,他还有个在火车站当头的老爸当靠山。我们 一拍即合,按着我们制定的计划一步步往前走。 我的这个决定改变了我,也改变了我和苏青之间的关系。局势的发展 和我当初想象的背道而驰,我最终不能阻挡命运所作出的安排。也许 你会问,是歌手柳小丹的出现使得了我和苏青分手?我觉得不是,但 我没有别的理由。人活着不一定需要理由,不过你不会相信。你有你 的看法。 我的工作使得我的白天没有任何意义。俄罗斯方块的按钮被我按得没 有任何反应,无聊时我会翻看苏青摆在床头的书,它们给了我许多催 眠的机会。我在醒来之后会发现苏青用古怪的眼神盯着我和她的书。 我不愿被她误解为这是我向她靠近向她妥协的信号,我只是看看,没 什么目的。苏青吸着手说,我知道你是看看,你想看出什么花样来我 还不怎么信。我一下子火了。你中文系毕业怎么了,隔壁拉板车的老 头还说他是诗人你信不信。 我很快就对那些不知所云的书厌烦。我还没很快的投入到新工作中, 漫长的白天让我对睡眠有一种抵御的情绪。于是我决定,无聊的时候 就上街转转。看看姑娘腿总强过那些满是外国人名字的书。 我对街景的关注兴趣远小于女人的身体,因此当我真正仔细注视这个 城市的时候,我发现它已经很陌生。许多建筑在我的身边成长,而我 浑然不觉。城市中心的广场新建了一个雕塑,街道两旁新修了许多防 护栏,我初中时玩耍的空地现在开发成一个繁华的农贸市场。我突然 发现我被时光忽略了,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漠然,还是这个社会发展 的太快了。我不知觉中成了这个时代的弃儿。 我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想起来了,是他。 李伯伯,你好。 你是? 我是李源的同学,刘言,以前我们是邻居。 哦,是你呀,长这么大了都。 可不,我爸妈都老了。 我也老了。 你病好了? 病?我这两年没病过,身体很好。 李源的父亲神情诧异的看着我。我内心一激灵,明白这里面的错误一 定并不美丽。               五 我问,李伯伯,李源跟你住吗? 没有,这不争气的孽子,跟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 李伯伯,你带我去他住的地方。 李源他爸指了指那扇半掩的窗户。就在那。 我说谢谢李伯伯,我自己去找他好了。 我用力敲了很久的门,大喊着李源,房间里终于有了响动,李源开了 门,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我径直走了进去,床上还躺着个妖艳的女人。 我看了看摆在一边的针筒和李源赤裸的手臂,上面密密麻麻的针眼,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李源的表情是那么的漠然,或许他对于这一天的 到来早就有准备,他甚至没问我怎么找到他,就如当时我没问他一样。 我的内心突然被一阵愤懑所拥塞,我拉着李源走到门外的空地。你他 妈的告诉我,多久了。半年。李源毫无表情的说。你现在回头还来得 及,我不能看着你被毁灭。毁灭?活着跟死去有什么区别?我看着李 源被毒品侵蚀麻木的脸。你就没为你父母想想?他们,他们什么时候 想过我?我从小就是窝囊废,现在还是。我不要你这样高高在上的同 情我,都他妈的是假的,全是假的。我没钱还你,以后你也别来找我, 就当没我这兄弟。 我怔怔的看着李源,内心淤积多时的愤怒一下子爆发出来。我挥了一 拳过去,空旷的水泥地上一阵沉闷的响声。我对着趴在地上的李源啐 了一口。你他妈的吸去吧,我就当你死了。 我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一对母女走过来。母亲牵着女儿的手,那种温 馨的样子瞬间撕裂了我的心。这世界,为什么美好的和邪恶的这么鲜 明的逼近我?我不在乎我和老马被骗的那些钱,我把这些钱给李源的 时候就没想过哪一天能收回来,但我无法容忍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 弟欺骗了我,他那无赖的脸和堕落毁灭的心态。看着他走上绝路,而 我没有任何的办法。 我快到家的时候,苏青给我打电话。今晚她又要加班,11点回不来。 这就是我和苏青的生活,我们就象两列错开的列车,行驶在各自的轨 道上。每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熟睡。每天早晨她走的时候, 我还在重复着那些无聊的梦。我的日子好象在被不停的复制,相同的 场景常常令我有了恍忽的感觉。 我在那家酒吧上班一个月之后,逐渐适应了新的工作。这是一家位处 闹市区的酒吧,每天夜幕来临的时候,这里堆挤着许多精力过剩的年 轻人和孤独空虚的单身女人。在 DISCO强烈的节奏和酒精的刺激下, 酒吧里歇斯底里和疯狂的情绪占据着每一个角落。我忙着应酬老主顾, 每天晚上那些喝完酒撒酒疯的人令我精疲力竭。这儿的空间里没一个 人是我愿意看到的,只是为了酒吧的生意,我不得不伪装着笑脸。 每天晚上 8点到10点是歌手演唱的时间,到了时间歌手们从四面八方 而来,唱完了就走。这些歌手忙着赶场,常常是这边的还没结束,另 一个酒吧的电话就过来了。所以我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常常是想了 很久还记不起他们的名字。柳小丹就是这时候出现在我的视野,并直 接改变了我以后的生活。 柳小丹是西北人。来这个城市之前,曾经在上海广州呆过一年多。她 从没告诉我为何会到这个城市。象她们这样的歌手,常常是四处流浪, 所以我也懒得问。 柳小丹引起我的注意是她的声音。她的声线苍凉凄美,演绎起歌曲就 象一个成熟的女人在述说曾经的往事。尽管脸上的粉妆掩饰了她的脸, 但我仍能确定她只是个20出头的女孩子。这巨大的反差令我开始关注 她。她不象别的歌手,唱完就马上拎着包到别的酒吧去。我曾问她你 怎么不去别的酒吧唱歌,她说我不想活的太累,这样挺好。10点之后, 她就会拿一扎啤酒,静静的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的独自坐着。我问 过她好几次,你怎么不回家。她的答案如出一辙,回家也是一个人。 酒吧里什么人都有,免不了有人骚扰她。我尽力帮她化解。渐渐的我 们就熟起来。 那天凌晨,快打烊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雨。柳小丹还是一个人坐在 那。我看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就坐下来陪她喝酒。那天我刚跟苏青 在电话里吵了一架,看到酒就好象碰到了亲人。侍者们都走了,只剩 下我和柳小丹两个。喝着喝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柳小丹就伏到桌面上了。 我记不清是怎么把柳小丹扶到的士上的。恍忽中听见李小丹含混不清 的指挥路线。我几乎是把柳小丹抱进了她的家。我把柳小丹扶到床上, 跑进洗手间把一肚子的酒抠了出来,洗了一把脸,走了出来。在朦胧 的床头灯下,柳小丹横陈的身体发出逼人的诱惑,我全身的血液一下 子凝固。她的脸象蒙着一层纱,妩媚而性感。我在进退两难的时候, 柳小丹睁开了眼,抓住我的手。 今晚别走,好吗?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我的头仍带有昨夜醉酒的疼痛,旁边 躺着的是一个我只知道姓名的女人。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苏青。我爬起 来洗刷了一番,准备回家。就在我拧动门锁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一双 手从背后把我箍住了。背后的衬衫一阵冰凉,我转身一把搂住柳小丹, 又回到了床上。 我回家的时候,想起了昨夜的那场雨和两年前我初次见到苏青时的那 场暴雨。命运跟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雨把我和生命中的女人联 系在了一起。 自那之后,我经常没回家睡觉。我沉迷于柳小丹的温柔陷井。她的呼 吸,她的哭泣,都带着绝望的凄美,就象她最早打动我的那些歌。我 在柳小丹的身上恢复了一个男人原本的勇气和力量。柳小丹是那种能 让你滋生怜惜之心的女人。她的蹙眉,轻柔的步姿,穿着睡裙玲珑性 感的身材,无不让我有了一种醉死温柔乡的想法。我已不自觉得选择 了未来的路。 面对苏青,我更多的时候是在寻找一种平衡。她是那种让你有自卑感 的女人。我时刻想在内心里压倒她,希望自己能够坚强,以平和的心 态和她生活在一起。这一切在柳小丹伸出的手之后瞬间就垌塌了,我 明白了我原来是一个脆弱的男人,面对一个太优秀的女孩,最终选择 了逃避。 苏青对于我的夜不归宿没提起什么。她只是随口问了问,好象是一个 跟她毫无关系的人。不过我能感觉出来,在苏青平淡的面容之后那双 充满疑惑的眼神。我想作为一个女人和记者的敏感,她应该知道发生 了什么事情。她的无动于衷令我备受煎熬,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做 出任何的决定,我的内心摇摆不定。柳小丹的温柔和对苏青的愧疚时 常浮现在我眼前,我就象一根墙头孤单的草,一阵风过来,随时有可 能向一边倒去。 然而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事情的突然令我毫无准备。               六 老马说,女人的话好比裙子,越短越好。 只是现在的女孩,穿短裙的好象越来越少了。 老马失恋的时候,我的耳朵就象巴尔干半岛的大楼,在一阵阵空袭中 随时都有倒踏的可能。老马对离开他的女人没辙,而我对老马的倾诉 没辙,世间的事物一环套着一环,想躲都躲不开。 老马又跑了一趟上海。老马说上海打的士很贵上海的夜景挺不错上海 的地方太大我回来好象到了农村。我说上海的女人呢。上海女人爱去 日本。老马端着啤酒恶狠狠的说。我说爱情就象你杯中的泡沫,一冲 动就膨胀了,等平静了,什么都没有,何况你那根本不算。 你会笑我,尽会说些无用的大道理。你能指望我说些什么?我相信大 部分的男人在一起喝酒不是谈女人,就是足球。我说困了,老马,我 回去了。你洗个澡,睡觉之前,把那些东西就象一泡尿一样撒了。 睡觉的时候我作着一个梦。一匹马不停的拉着我,我剧烈的反抗,但 我无法控制它的疯狂。就在马把我拉到悬崖边的时候,我一下子惊醒 了。睁开眼,苏青正拉着我的手臂。起来吧。我对苏青的举动感到反 常,平时她根本不管我的。那个海底世界开业很久了,我们一直没去。 我突然记起今天是星期六。 苏青挽着我的手臂走在人比鱼还多的水族馆。她时而发出惊讶的叫声, 时而忘情的感叹。她只有在面对自然界的东西会表现出女孩天真好奇 的本性,而我对这些长相丑陋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苏青见我 眼睛直往女孩堆里瞅,冷笑了一声,你在门口等我吧。 晚上回家,已经很久没有烟火味的家在苏青的手上噼啪作响。我躺在 床上翻看苏青买的书《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个小时》。 苏青给我倒了一杯酒,没有动筷子。我们分手吧,刘言。 我早有了准备,可是我觉得它来的还是突然。 怎么了苏青,我们挺好的。 你别说了刘言。你以为能瞒得了我,你骗不了自己的眼神。 刘言,也许是我错了。 人跟人,其实很难改变什么。我们错在没有一方主动去适应对方。 就象水族馆,我们一直没去,老挂在心上。去过了,什么都解脱了。 苏青说了很多,我喝了很多。苏青哭了,而我醉了。我听见苏青最后 说,今晚让我作一次真正的女人。我脱了衣服,觉得这世界真让我可 笑。 半夜醒来,我看见苏青脸上残留的泪水。我想起苏青第一次在我这过 夜,月光下的脸,想起更久以前的那场雨。没有那场雨,或许什么都 不会发生,什么都不会留下。可是有了那场雨,明天之后,依然是什 么都不会留下。 苏青拎着来时的那个大箱子。让我再看看你手臂上的兔子。我举起了 手,就象一个俘虏。那是我刚刚认识苏青时为她刺下的,一只活泼的 兔子。苏青回头说,为了兔子,你多保重。 那一整天,我躺在床上,一遍一遍的听歌。直到当我听见喇叭里传来 “就在你转眼的一瞬间,我听见你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切全 都全都会失去”,我确信我的双眼被一种冰凉的东西所刺痛。 你也许怀疑这一切是假的。那我告诉你生活原本就不存在真实的东西, 你只是体验那些曾给你留下痕迹的东西。你说没错,生命只是一个过 程,可是我们却为它痛苦悲伤。 我很快就辞去酒吧的工作。我说老马,我们还太年轻,这个世界暂时 是别人的,我们不是对手。 我又象两年前那样,一无所有,但我却感到轻松。这世界本来就没有 什么是属于我的,所以一无所有的我却能活得更快乐。你会暗示我, 我还有柳小丹。柳小丹不同,你不信?我不想强求你,男人或许想跟 很多女人上床,但他只会爱上其中一个,或许一个都没有。 我和苏青分手半个多月之后,有一天我妈给我打电话。你爸住院了, 心脏病发作。我当时想都没想就往医院跑。他要真死了,我可能一辈 子都会自责。我没亏待过别人,真正觉得对不起的还是父母。想想他 们把我养大就是为了有一天让我背叛他们,我没琢磨出当人父母有什 么好。只是我们好象迟早都得走这条路,这世界越是痛苦的东西,越 多人往里面钻。只有极少数人不愿意受这份罪,难怪人们称呼他们为 “贵族”。 我妈又打了个电话给我。你慢点走,别急。他现在没事了,我只希望 你去看看。我宽下了心。他怎么会发作的。唉,本来今年评高级职称 该轮到他,没想半路杀出个院长的亲戚,把他给挤下来了。又听说你 跟你女朋友分手,他本来就有高血压,你忘了? 我走进他的病房,我爸正在睡觉。我坐在他的床头,看着他苍白消瘦 的脸,仿佛过往岁月所有的仇恨瞬间就烟消云散。他老了,真老了, 再不是那个动不动就揍我的那个凶狠的父亲,再不是那个喘着粗气骂 娘,闷头喝酒的那个男人。 我内心构筑了二十年的防线突然崩溃。没有什么比亲情更具有摧毁的 力量。我没有勇气再坐在他面前,给他腋了腋被子,悄悄走了。 走到市中心广场的时候,巨大的电视屏幕正在播放历届世界杯的精彩 镜头。一系列的事件淡化了生活中许多别的东西。我甚至都忘掉了, 今天晚上是世界杯的开幕式。 我意识到,我要重新来过。只是这一切,得等我看完了世界杯再说。 我拨通了柳小丹的电话,今晚我去你那看球。 (发表于 北京时间 1999/07/19,1999/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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